冬寂

│相思此恨劫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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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博:@一个帅唧

痼疾#岚泉#04

还是瞎几把写,不过好歹能看一点了

我心理学和精神病学都学的稀烂,各位高抬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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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回去的时候还没到午饭时间。约莫有十点,他从鸣上的车里跳下来,就逃难似的跑回房间去了,只草草地说了一声回见。房间里暖气很足,濑名在外面吹了几个小时的风,现在温度骤然升高,于是早醒的后遗症立刻就显露出来。他站在床边,默念了三声,一,二,三。到三时他和衣向后仰倒,身体被柔软地擒住,于是思维便不受控制地漫天奔驰。他想,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照片?照片应当没有问题吧,毕竟那原本可能只是一场并不使人愉快的邂逅。那么症结在电话?手机里的电话号码:鸣上岚,病人。对了,他叹道,这就对了,一个心血来潮的标注,谁能想到最后居然一语成谶呢。

然后呢,他们在餐厅,他们在黎明的公路上,他们在海边,他们看太阳初升。这样一想,连那次貌似无辜的邂逅都变得面目可憎了。

行吧,所以结论是步步都错。他最终沮丧地向自己妥协。

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一分钟睡着的——又是这样,他在三浦的旅馆里几次三番地感到对睡眠的控制权离他而去。直到饥饿将他从昏睡中唤醒。脖子没法动弹了,落枕似的疼,只好就着别扭的姿势从口袋里翻出硌着腰的手机。十二点五十八分,深度睡眠需要两个小时,这合情合理。他调出日程,给鸣上岚预约了一个疗程的谈话——两周一次,也许还会增加,先这么记下。他想既然他的生活还有符合常规的事情发生,那么一切都应该慢慢回归正轨。

傍晚鸣上关了店,开车带他去闹市区逛了两个小时。真的是闲逛,漫无目的,也不怎么搭话。他们虽说算不上两看相厌,毕竟也不是亲密到立刻就能交心的关系。看起来是毫无意义的两个小时,可这是不可或缺的,他们俩对此心照不宣,不然连这一趟旅行的意义也要丧失了。

鸣上在刷推特。他们最后坐在一家大阪烧的小店里,濑名挨着他,是低头就能看见屏幕的距离。

“我说,下星期到横滨来吧。”

“嗯?怎么说?”鸣上抬头,不知道刚刚看了什么东西,他笑着,目光从濑名的鼻尖掠了一下,“好像要找我约会一样。”

“别开这玩笑,怪恶心的……”濑名听见柜台里“呲喇”一声,店主师傅把浸在油里的面饼翻了面,“是早上说的那件事。”

“啊,那个。”他用手撑着下巴,依旧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划着手机,“嗯……下星期,下星期不行,再晚一点吧。下下个星期?”

“我没关系。不过只能排到周末。”

“这么忙啊,医生……”他的语气里有那么一点撒娇的意思,“占了你宝贵的休息时间,不会恨我吧?”

油煎的声音小了下去。店里又进来了别的人,这两个小时里唯一的一段没有喧闹打扰的安静的时间,猝不及防地就结束了。

大阪烧端了上来。濑名挺了挺腰,手越过鸣上的手机,去拿他边上的酱汁罐子。“咳,谈话两星期一次。要是不能来,提前跟我说一声。”

“一星期一次也行。”

“你多往横滨跑几次,新干线也不会给我什么分红。”他瞥了鸣上一眼,视线又匆匆撤开,“是为你着想。”

“你真知道我怎么想?”

罐子落回桌面上,喀嗒。

“算了,放过你了。”最后鸣上笑着摇了摇头。

濑名泉坐第二天早上的车回横滨。一路上他脑子里都是罐子落在桌上那一下“喀嗒”。当时四周人声鼎沸,那么响,可在那声“喀嗒”面前也沦为了背景音。他闭上眼睛,黑暗里有鸣上岚的音容笑貌,照片似的,只不过会动。他有点后悔自己当时没接上鸣上的话,有点恨铁不成钢。他该说,我又不是你,说着,我又不像你似的自以为是。他总在事后才能接二连三地想出体面的回击,可当时脑子就是转不过来,不是下意识地冒出些可憎的诋毁,就是哑着说不出话。他能怎么办?鸣上在黑暗里冲他摇了摇头,彼时他耳机里响起的是昭和年代的老歌,空气在他狭小封闭的耳道里震动,循着鼓点声,喀嗒嗒,喀嗒嗒,在他鼓膜上敲打。

 

那之后又过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这一周里濑名泉的生活一度又恢复了常态。鸣上的简讯偶尔发过来,全是闲聊,要紧事一件没有。星期三,他开车去跑一个外务,在xx町,是他不太常去的地方。结果到了回程的时候,车子开到路口,被一辆横在路中间小货车给挡住了。副驾驶上跳下来一个人,茶色头发的,架着眼镜的男人,跑过来敲濑名的车窗:“抱歉,请稍等……咦。”

濑名还没从惊讶里缓过来,鸣上也跟着愣了一下。

“是你啊。”他干脆把车窗摇到底。“怎么这么巧。”

“是啊,没想到能碰见您。”他点点头,下意识地在推平的鬓角上撩了一下,“正好朋友休息,今天来帮我(あたし)……”他顿了一下,立刻遮掩似的换了称呼,“帮我搬家。”

“哦……”濑名恍然大悟,原来他那天做的是这个打算。他嘀咕着,伸头往外看了一眼,以此装出一副对刚刚那称呼浑然不知的样子。面包车上印了连锁便利店的logo。“诶,你那边的店不开了?”

“嗯,算是吧。”他立刻又补充道,“不过眼下没什么生意,往年也是关了店一个人呆几个月。今年换了一个地方而已,所以没关系。”

真客气啊,像这种拘束谨慎的态度。濑名喉头滚动了一下,把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想要对着鸣上嘲弄几句的冲动给压了下来。“也是。”最后他说。

“您急着过去吗?”他看了看车子。面包车似乎想往巷子里倒车,只不过卡了好几分钟,没什么进展。几秒后车子熄了火。车上下来一个人:一个日语不太好,说话带着奇异口音的外国人,在招呼鸣上过去。濑名惊讶于自己居然不觉得意外,好像跟怪人相处久了,碰见怪事和其他怪人也变成了寻常事。说是很久,实际上也不过只有一个多月。“我必须得过去搬箱子了。”鸣上答应了一声,又弯下腰,“我朋友说,他车倒不进去。”

“我帮你吧。”

濑名说着,又伸出头,往车后面看了一眼。巷口里安安静静的,他没见着其他车,于是转回头来,结果发现鸣上很惊讶似的,两只眼直直地看他。“快点搬完我也好过去。”他说着把头低下去,去拿副驾驶上的风衣外套。他被看得有些心慌。

他不清楚鸣上在想些什么——那个不清楚,这个也不清楚。他说要帮忙,鸣上也没阻拦,随他跟着。他跟外国人说,这是我朋友,要帮忙,车把他挡住了出不去。外国人于是蹲在后备箱里,姿势奇怪却真诚地跟他说了声抱歉,紧接着就把一个箱子递到他手上。

面包车上的箱子不多,但离公寓楼梯还挺远。濑名来回跑了两趟,后背竟也出了一点薄汗。“看来得收拾几天了。”趁着外国人去挪车的空,濑名跟鸣上在那儿没话找话。“如何,这礼拜天行吗,我来这边接你。”

“啊?”鸣上转脸,一脸茫然地瞅着他。

“上回在大阪烧店里说的。不会忘了吧?”濑名心里觉得奇怪,可鸣上的表情又不像是装出来的。

“没有,我想起来了,是说好了的,礼拜天。”鸣上胡乱地答应他。“这两天太忙,一下子没想起来。”他不是单纯的不知情,是迷茫里还透着一点隐隐的惊喜。他说完就把头别了过去。濑名看见他搁在裤缝边上的两只手,指尖正下意识地搓来搓去。“啊,那个,对了,你渴吗,要不要去楼上坐坐?”

“不用了,车还堵在路中间。”

“也对,也对。”

“你上去吧。”他说,“我们回头简讯聊。”

 

结果星期五的时候,他收到了鸣上的电话。

高中同学聚餐,晚上他喝了一点酒,于是车就扔在停车场。天一整天都阴着,到这会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雨。濑名没觉得天旋地转,甚至因为那一点酒精抵消了天气的冷,让他忽然有兴致沿着地铁线路,举着伞,在雨天里一个人走走。

就是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是个陌生电话。他起初以为是诈骗之类的,接连挂了两次,没想到还在顽强地响。他看着四周,觉得周围有点眼熟。雨干扰了他的记忆。

“喂。”

接起电话他才反应过来,下一个巷子向右进去,再一拐,是鸣上租住的公寓。他的记忆被夜晚和雨水打乱了。

“濑名医生啊。”他听见对面有一声笑音,带着电流刺啦刺啦的响声,“是我,你先别挂。”

“你怎么换这个号码了?”

“什么呀,号码没换,我用公共电话打的。在电话亭。”

他看了一眼雨天里静悄悄的路口,低下头往左走。

“你又搞什么。”

“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还挺刺激的,像是什么……特工,秘密任务之类的?”

“打我电话就为了跟我说这种有的没的?为了说闲话?”他嗤了一声,“你什么毛病。”

“你喝酒啦。”

“你笑什么?别笑了,会有杂音,很吵。”

“你喝了酒话就变多了,真有意思,我应该亲眼见一回。”

于是他真的挂了电话。

雨点很小,但是密,密密麻麻地扑打在伞面上,听声音却像离他很远似的。

第二个电话打了过来。

“真的挂我电话啊。”鸣上的声音闯进来,一下又盖过了雨声,“我不说笑了。你别挂了,我身上零钱不多。”

“嗯,你说,我听见了。”

“你前天下午……见到她了吧。”鸣上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说,她,你知道是她不是我,对吧。”

“废话,你小子对我说话从来没说过敬语啊。”

“这件事是我的错,没告诉她原因,为什么搬过来之类的……她太容易紧张了。”

濑名愣了一下,他好像难得听见鸣上这么一本正经。

“我说,你没跟她说,这话是什么意……”

“泉君。”鸣上打断他,“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吗?”

路走到了尽头。

“假如礼拜天,你见到的人是她不是我,不要告诉她治疗的事。”

濑名停下来,马路对面有一个红色的电话亭。路灯坏了一个,只有一侧的灯光从一边照进电话亭里。

“我不明白。”

“能答应吗?”

“我不明白!”他对着电话大喊,“你还没给我讲清楚!”

“啊……该怎么说呢。”

他看见鸣上抱着腿坐在角落里,他认出了他茶色的头发。此刻他正仰头,歪向一边夹着电话,大约是在叹息。

“这是我第一次跟别人说起这些话,泉君……她,她跟我不一样,很不一样……她过于善良,谨小慎微,平日里外出都要假装成我才行。我知道在你眼里她是我身上的病,可对我不一样,她是我的朋友,是这具身体的另一个所有者……我不能让她相信自己是病态的,你明白吗?她太容易把什么都归咎为自己的责任了。”

“所以你就连手机也不敢用?”濑名低头啧了一声。

“是啊,女孩子总是很敏锐的。”

“还有一个问题。”濑名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同意接受我的治疗。”

“……我不知道。”

“什么?”

“我说,我不知道。”

长久的沉默。电流声和雨声混在一起,他看见鸣上从地上站了起来。

“可能……是种莫名其妙的预感吧。你和我印象里的那些正经医生不太一样。”

“哈?”

“正经医生遇到这种情况,总会想尽办法让主人格放弃副人格,对吧。可我不想放弃他,泉君,我觉得你也不会放弃她。”

濑名觉得喉咙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他脑海里有千头万绪,可语言中枢却出了问题。他的千头万绪变成了远海上漂浮的冰川,雨水在海面上拍打。

“鸣上,你还在听吗。”

“在听。”

“我可以答应你。但是我有条件。”

“嗯,你说说看。”

“以后,不要再用‘她’这个说法了。换成‘我’。”

“……你这又算是什么意思?”鸣上发出一声莫名其妙的轻笑。

濑名一听到他这么笑,心里忽然就没了底。但他觉得没底的事不能让鸣上知道。

“我不放弃她,我也不放弃你,这只是治疗手段……啊啊,真是的,你哪来这么多的问题?”

“你看,你刚刚也说了。”

“……下不为例。”

鸣上没答话,只是笑。“果然不是什么正经的医生……不过,谢谢。”

“说什么?”

“我说,礼拜天见吧,蹩脚医生。”他说着挂断了电话。

濑名张了张嘴。电话里只剩下忙音,他最后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他把伞压低,顺着街道往车站的方向走,盯着自己的鞋,看鞋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积水洼。灯光渐明,他在地铁温暖的空气里昏昏欲睡,感觉整个人变成了自己在刚刚又一次罢工的大脑。这颗大脑忽然想到,当时分明下着雨,光线也昏暗,他到底凭什么认定那个电话亭里的就是鸣上岚呢?

也许只是酒精在他脑海里投下的映像,如同胶片在暗房里显影。也许他只是想要相信,所以就深信不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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