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寂

│相思此恨劫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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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博:@一个帅唧

手术中#露中#【二十七】

【二十七】

离联欢开始的时间还有些时候,伊万关掉网页,合上手头新入院病人的病历,起身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准备把它送去护士站。

“前面写的是今天的药,很急,先拿科里的储备用,检查今天肯定来不及做,通知家属尽量先去预约,后面有长期医嘱,具体情况叫爱德华明天查房的时候具体斟酌一下。”

“知道了,医生。”

他冲护士笑笑,直起身,回头看见塞茜露抱着病历夹从病区里愁眉苦脸地走过来。

“啊,布拉金斯基老师。”她直走到伊万身边才回过神来。

“还在用功?”

“嗯……在处理一些问题。”塞茜露把病历夹递给护士,“唉,没办法,说不通。三十二床的家属还是要求按原来的方案。”

“你也辛苦啦。”大约是因为年龄相仿,有些事情格外的感同身受,所以小护士接过病历的时候安慰了她一下。

“三十二床我记得是从肿瘤转过来的吧。”伊万想了一下,“原来也是从我们科转出去的?”

“啊,对,您记性真好。”塞茜露点点头,“原先是四十床的,检出了胃癌,家属坚持要化疗,才转到肿瘤内去的。”

临近晚饭和下班时间,加上又是节假日,走廊里乱哄哄的,两个人边说边往休息室走。

“所以这次又转过来,是打算手术了?”

“说是这样说,毕竟化疗了一个疗程,没有什么太大的起色。本来说都说好了,手术日期也定下来了,结果家属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术后存活率不高,又反悔了。”

“爱德华让你去劝?”

“嗯,是啊,我跟他们好好解释了成功率和存活率的问题,可是他们还是不愿意听,非得让我做个担保,说不能保证百分百治好,就不做手术,我是真的,真的没办法了。”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伊万拿了两只一次性杯子,接满水,递了一杯到塞茜露手里,“你做的对。”

“您这是安慰我呢,我知道。”

“我只是说实话。”伊万笑眯眯地往桌子边上一靠,面对着她,“上学的时候就学过的道理,任何治疗手段都不能保证百分之百治愈,所以跟病人交流永远不做担保。你做的是对的。虽然对,但是不够好。”

塞茜露抬头看了看他:“那……那我该怎么说呀?”

“我在这家医院待了这么多年,有一个发现。其实家属在做选择的时候,和我们的思路会有不一样。我见过很多医生,会选择最好的情况下受益最大的方案,但家属就会优先选择最差的情况下损失最小的一个方案。你能体会到区别吗?”

他看到女孩点了点头,但眼睛里依旧是有些茫然。于是伊万笑了:“爱德华选择手术,那一定有他自己的打算。他有自信,那么你是他带的houseman,你也要有。你现在要做的,是把医生的自信传达给家属,你要让他们相信,即使只有一点希望,也值得一试。“

“我明白了。”塞茜露的眼神终于亮了起来,“我明天再去试一试!”

“嗯,有干劲就好。”他看了一眼时间,“不过假如还是不行,也要尊重家属的意愿。总之呢,不愧对自己就行了。”

“那个,老师!”她跟着伊万站起来,“您是要下班了吗!”

“是啊。”伊万回头冲她一本正经地微笑,“今天是平安夜,要去约会。”

“啊……”塞茜露愣了一下,“诶?”

“开玩笑的。”他像是恶作剧得逞了似的,“早点回去吧。”

塞茜露看着伊万在休息室门口消失的背影,心想,他刚刚的样子,可真不像是开玩笑啊。

 

伊万掐着时间早了十分钟,到了义工中心。一进门就看见王耀背对着他,抱着盒子,在往桌上的一排一排地放纸杯蛋糕。于是他慢悠悠地晃过去,在王耀肩膀上冷不丁地拍了一下。

“被拉过来当苦力了?”

王耀吓了一跳:“你怎么走路没声音的?”

“有声音啊。”伊万一脸无辜地笑笑,指着正在舞台边上正在调乐器的人,“太吵了,所以你没听见。”

“……这回事先放一放,你看看这块被你糟蹋的蛋糕该怎么办?”他抬起手,给伊万看他自己陷在奶油里的手指头。

“可这是你的手指啊?”

“你刚刚吓唬我。”

“唔,行吧。”伊万想了想,“我也没办法,不过蛋糕摆在这里,不就是让客人吃的吗,你可以把它吃了。”

“对,你说的有道理。我给阿尔干半天活,吃他块蛋糕多大点事。”王耀就这么说服了自己。于是他非常淡定地咬了一口,小蛋糕下去一半。

“你慢点吃。”

王耀喉咙里嗯嗯了两声,把剩下的一点很快也塞到嘴里。然后他从口袋里掏了一包纸巾,擦了擦手,又悄悄地把盘子里剩下的蛋糕摆的松了一点,这才直起身,做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伸手去拿箱子,准备继续摆蛋糕。一扭头却发现伊万站在他身边偷笑,笑得还挺好看。

“你笑什么?”

“没有。”伊万忍俊不禁。他伸手,从王耀口袋里又抽了一张纸,再递给他,小声说,“嘴角,嘴角……擦一下。”

“哦。”王耀接过纸,有点不太好意思,“行了,你还笑。”他瞪了伊万一眼,拿纸抹了抹嘴巴,“还有吗?”

“没了。”这回伊万很认真地憋出了笑。

王耀松了一口气,刚准备转脸继续干活,冷不防地后背又被拍了一巴掌。

“怎么样!耀,今天这场地布置的挺好吧?”

“你走路怎么也没声音!”

王耀回头瞪了他一眼,心想,幸亏没把蛋糕拿手里。

“是你沉溺自我好吗?我刚刚还在后面叫了你一声,怪谁?”

“……”王耀自知理亏,“这边快布置完了。”

“嗯,我看见了,摆的挺好看的。”阿尔随手从盘子里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哇哦,嗯,他们家蛋糕确实不错。”

所以我刚刚到底在心虚什么?王耀暗想。

“行了,多谢,你算是帮了我个大忙!”阿尔弗雷德拍拍手,拍掉手上的蛋糕残渣,“那边话筒音响什么的都调好了,你和大个子找个地方坐着吧,剩下的我来弄。”

于是王耀也不跟他客气,拽着伊万挑了个靠后位置坐下。

 

往前数五排,坐着马修和穿了一身小洋装的梅格。

阿尔弗雷德担任了主持。他头顶上箍了顶硬挺挺的圣诞帽,头发还有一撮翘在外面,看起来滑稽又可爱,一点也不像是马上就要三十岁的医生——他说笑话的样子就像个大学生。

马修看着他,心里忽然生出一丝莫名的宽慰来。他知道,即便是经历过沮丧,经历过自我怀疑,可阿尔弗雷德到底是走出来了。像现在这样活跃,高昂的阿尔弗雷德,正是他本来该有的样子。想到这里,他又总是忍不住联想到那天晚上自己的尴尬。关于自己那番没头没尾的话,阿尔弗雷德始终没有过问,对他依旧如常。而他又暗自庆幸,心想阿尔弗不过问也好。他不问,自己也就没必要说。有些事情,光是自己想想,就觉得难以开口。

可假如有那么一天呢?马修想,早晚有那么一天的,他把自己心里头一些隐隐约约的感情铺陈开来,把关于梅格,还有上一段失败的感情也和盘托出,到时候阿尔弗雷德还会接受自己吗?

“爸爸。”梅格拽了拽他的袖子。

“嗯?”

“我叫了你两次。”小女孩眼睛瞪得老大,目不转睛地看他。

“哦,不好意思啊,梅格,我刚刚走神了。”

“你刚刚在想什么?”她看了看在台上耍宝的阿尔弗雷德,又看了看他,“哦,你在想阿尔弗。我看出来了。”

马修苦笑起来:“哦,你怎么这么聪明?”

“我虽然还是小孩子,但很多事情我都是知道的呀。”

第一个节目开始,几个病人代表正在台上演奏圣诞颂。梅格跟着节奏,两只鞋悬在半空来回摇摆。

“其实爸爸,假如有一天呢,阿尔弗要来做我的爹地,我会很乐意的。”

“……”马修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呀,我可没有想那么多。”

“我是说真的。”她看着马修,“我喜欢他,他对你,也比那个爹地对你要好——得多。至少,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你难过了。爸爸现在很爱笑。”她笑了起来,伸手抓了抓马修的手指头,“你难道不喜欢他吗?”

“唔,这个问题很复杂。”马修皱了皱眉头。

梅格还是个孩子,马修暗暗地想,她还不明白,感情不可能是单方面的事。喜欢一个人,和决定于一个人组建家庭,再到决定在这个家庭中度过余生,每一步的中间,都差了太多太多的路。他在这路上一厢情愿地栽过跟头,无论如何不能再栽第二次。

“我是不是让爸爸难过了?”

“没有。”马修回过神,舒展眉头,冲她笑了笑,“你这么乖,爸爸很高兴。对了,你想吃蛋糕吗?”

“我想……我可以唱完歌再吃。”

“好。”他俯下身,亲了亲女儿的额头。

 

义工中心离医院主大楼不远,即使有不能过去的医生、护士和病人,在病房里隐隐约约地,也能听见一点圣诞节的气息。

托里斯已经拆了石膏了,只是腿还是用不上什么劲儿,得在床上呆着。圣诞节,病区里能出院的都回家了,不能回的身边好歹也有人陪着。只剩他一个人,独在异乡,实打实的一个孤家寡人。

他靠在枕头上,看着窗外的灯,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地涂鸦,嘴里哼着叫不上名字的歌,做着一些一个人就能完成的娱乐。他想起这些天一直负责自己的管床医生,那个漂亮又有些固执的娜塔莉亚,中性笔就在本子上草草地画了一条裙摆的弧线。

画完他立刻就觉得,裙摆相对于一条普通的连衣裙似乎太长了。无奈中性笔改不了,于是他干脆在粗糙的小人身上画起了宫廷装,心想,那姑娘的头发是奶金色的,假如她这样打扮……托里斯想着想着,画完了衣服,又给那个圆圆的,光秃秃的模特脑袋上画上了松垮的盘发。

可惜事实是,娜塔莉亚·阿尔洛夫斯卡娅一向不喜欢打扮。外科女医生没有什么资格打扮,上手术台不能化妆,不能喷香水,也不能涂指甲。所以托里斯这一会儿的所有幻想基本上也都只是幻想。

他抬起头,过道里站着一个白褂子,下面露出一个蓝色的裙子边。啊,他在心里喊了一声,看了看面前的画,总觉得有那么一点心虚。

娜塔莉亚回头,正好赶上托里斯揭过那页纸,他们之间隔得不远,纸上的涂鸦,她还是能模模糊糊地看清的。

“你没走啊。”她走过去。

“你不是也没走。”托里斯心虚的时候总觉得嘴巴说出来的话不受控制,哪有跟女孩儿这么说话的呢?

“我今天值班。医生又不分节假日。”她站在床头,职业病似的,下意识地抽出病历,翻了两页又合上,眼睛都没有多扫——没什么好看的,他的情况她几乎都知道。于是她又把病历放了回去,左右看了看,最后目光停留在孤零零的托里斯身上。“没人陪你?”

“我一个人。”

“真可怜。”娜塔莉亚走到他边上,“休息室也无聊,只有我一个人。他们都走了。”

“我倒觉得一个人呆着挺好的,挺自在。”托里斯眼神在以她的脸为中心,直径一米的圆里游移,并且说出了今天晚上第二句让他想打自己嘴巴的话。

娜塔莉亚倒是浑然不觉。“你在画画?”

“嗯。”

“画的什么?”

“画的……没什么,随便乱画的。”他把本子收了收。

其实假如他把那张宫廷装的设计稿拿给娜塔莉亚看,她也绝对认不出是自己。但托里斯知道他画的时候在想谁,所以他才不敢给她看。

他想,这姑娘瞪着自己眼睛的时候,似乎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连自己的眼睛都想藏起来。

“你无聊,我也无聊。”娜塔莉亚没看他。她低着头,在看隔壁空空的床铺,“我不能走,我得值班,得待在科里。我哥哥不来,我姐姐也不来。好像全世界都有人陪着,就我没有。”

托里斯有点不知所措,下意识告诉他,女孩子这种时候是需要人安慰的,可他又没安慰过女孩儿。

于是他说:“娜塔莉亚。”

“怎么了,罗利纳提斯先生?”

“我……”他吞了一口口水,“我给你画张像吧。”

听到这话,娜塔莉亚回头看他,眼睛在夜晚病房昏暗的灯光里显得亮晶晶的。托里斯不知道自己这句话说对了没有,于是他又补了一句,“或者给你照张照片?或者……我的摄像机还在……我的包里还有相机……”

娜塔莉亚忽然轻轻笑了一下。

“你画吧,我见过自己的照片,可没见过自己的画像。”她顿了顿,“你可别把我画的太丑。”

窗户外面传来浅浅的,悠扬的歌。玫瑰人生。他用笔浅浅的在纸上勾了一个脸的轮廓,然后把她奶金色的长发,一点一点地顺着脸颊勾勒下来。

【注释】
科室储备药:前段时间有关于手术医生喝了葡萄糖的新闻,有人以为这个要从病人药钱里扣,所以来解释一下科室储备药这种东西。一般来说每个科室都会自己储备一些常用药,比如葡萄糖,呋塞米(一种利尿剂),利多卡因之类的,这些都是从科室出钱,一般除非临时有特殊情况,也很少动用。因为病人每天的输液和口服药,都会经过医嘱,从药品中心分配过来,所以储备药完全就是用来应急的。

临时医嘱&长期医嘱:不同的医院有不同的规矩,临时医嘱是指开过之后立刻执行,一次有效,过后作废的医嘱。长期医嘱则是每天都要执行的医嘱,包括每日的输液,服药。当然,每天医生进行过查房以后,也会对长期医嘱进行适当删减和增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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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了两个小时的日更第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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