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寂

│相思此恨劫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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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博:@一个帅唧

十七岁与边缘人#仏英#

日更第二天。

一篇放飞自我,插科打诨,ooc+离题万里的群作业,题目是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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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站在仓库门口,怀里抱着自己破旧污脏的双肩包。他看了看弗朗西斯,又看了看四周,腾出一只手拨开兜帽底下压着凌乱的金发,却不小心碰到了颧骨上的伤口。

“嘶……你确定你住在这儿?”他疼得呲了下牙,转眼瞅了瞅大门上的一块锈斑,“不是要把我卖了还债之类的。”

弗朗西斯觉得好笑:“那我也不该在你鼻青脸肿的时候卖你,砸我的招牌。”

亚瑟往后退了一步:“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好人,没想到你真是拉皮条的。”

“……”

大门“哗啦”一声被拉开,弗朗西斯在他身后狠狠推了一把,亚瑟一句反抗的话还没说出来,就一个踉跄跌了进去。

“嘿安东,今天晚饭做什么?”

“嘿弗朗吉。还能有什么?土豆,番茄,番茄土豆,土豆番茄。”

仓库里虽然大,东西却不少,大大小小的纸箱子摞起来权当作墙壁。亚瑟闻见一股浓郁的烹饪味道,一抬头,就看见一排纸箱后面有一个黝黑的脑袋探出来,正在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

然后那颗叫安东尼奥的脑袋对弗朗西斯说,“怎么回事儿,你终于有私生子找上门来了?”

弗朗西斯正收拾旧沙发上的脏衣服,企图捯饬出一个可以坐的地方,听见这话他直接就着手里的T恤团成团冲着安东尼奥砸了过去。“滚吧,炖你的番茄土豆去。”他哭笑不得地说,“这小子在菲奥娜的店里偷东西,差点让人弄死,是我捡的他,拯救失足少年,懂吗?”他咂了咂嘴又说,“而且他管我叫哥,这是原则问题。”

安东尼奥下意识地躲开,“你扔的是谁的衣服?”

弗朗西斯笑了,“真遗憾,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

安东尼奥也笑了,“哦,可怜的基尔。”

亚瑟趁他们俩打嘴炮的时候挪到沙发边上,干站着看,抱紧自己空荡荡的包,像抓着个什么宝贝。

“坐啊?”

“哦。”

他找了块皮革尚且完好的地方坐下去,弹簧比他预想得硬,硌得他又呲一回牙。

弗朗西斯端着水杯,看戏似的看他。

“跟哥说说吧,有什么打算?”

“没什么打算。”亚瑟说着,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一声,这让气氛有点尴尬,“找个地方落脚,填饱肚子,活下去,没了。”

“挺实际,不错。”弗朗西斯笑了一声,“那你父母呢?没人管你?”

“我没父母。”他接的很快,接完看了弗朗西斯一眼,“没父母没亲人,驾照丢了,也没钱。”

弗朗西斯点起一根烟,一脸苦大仇深似的盯着茶几——一张掉了漆的断腿矮桌——上面一块被马克笔涂成的鬼脸。

“你在犹豫。”亚瑟盯着他。

“什么?”

“弗朗吉先生,你在犹豫,该不该把我留下来。”

“你又知道了?万一我正在犹豫把你卖给哪个下家呢?”

亚瑟朝安东尼奥的方向努努嘴,眼神不屑,仿佛在说,你是不是傻,你们刚刚说话的时候我也在场好吗。

“好吧。”弗朗西斯耸了耸肩,“那你知道我为什么犹豫吗?”

“谁知道,可能因为我不是好人,黑户,来路不明,未成年所以没法帮你买酒……”亚瑟看他默不作声,就说,“我说对了?”

“对,也不对。”弗朗西斯低着头掸了掸烟灰,“原因在我,不在你。”

“哦。”亚瑟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了,只能从喉咙里翻滚出一声回应,然后继续瞪着自己绿油油的眼睛看他。

弗朗西斯吐出两口烟雾,“你叫什么?”

“亚瑟。”

“好的,亚瑟。你想留下来吗?”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问我?”

“可能因为的确,像你说的,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有多不好。”亚瑟眯着眼睛笑,“杀人放火?”

弗朗西斯不置可否。

亚瑟的表情有些僵。他看着弗朗西斯把烟在鬼脸上摁灭,往后一靠,头倒悬在沙发靠背上,冲安东尼奥的方向喊道,“我说,再不开饭,土豆都要炖烂了!”

 

这之后亚瑟直到脸上的淤青都褪了,才见到了那两个人口中的所谓“可怜的基尔”。大半夜里,他听见大门一阵响,剧烈的拍门声在仓库里甚至产生了回音。于是他翻了个身,从床垫上滚下来,套上鞋,走出纸箱墙壁围起来的储藏间,然后就看见一个白化病人似的基尔伯特用一把上了膛的手枪指着自己的脑袋。

“这人谁?”

“放下,放下,小心走火!”安东尼奥架着他的一只胳膊,又去摁他的枪,“弗朗西斯捡回来的,是自己人!”

“哦……”于是基尔伯特把枪放下,有些一瘸一拐地坐到沙发上,“几天不见啊,弗朗吉,你胆子可越来越大了啊,未成年都敢泡。”

弗朗西斯:“……”

他扁扁嘴,决定不跟基尔伯特耍贫嘴,“怎么这个时间回来,后面有尾巴吗?”

“本大爷办事你们就这么不放心?”他指了指自己的腿,“受了点伤而已,狗娘养的,我就知道这次钱多肯定没好事。找了一趟伊莎,把子弹取了,可这婆娘不留我过夜,我有什么办法?”

安东尼奥笑了:“我虽然不是什么密医,可我也会取子弹啊,你怎么不回来找我?”

弗朗西斯也笑了:“你懂什么,他去找海德薇莉,能把麻药钱省了。”

基尔伯特不高兴了:“滚你妈的。”他顿了顿又说,“说正经的,弗朗吉,这小子什么来头?”

安东尼奥倒了杯水:“没什么来头,听弗朗吉说是个黑户,无亲无故没人管。”

基尔伯特转脸给弗朗西斯比了个拇指:“你这个嫩草吃的有水平。”

于是弗朗西斯不高兴了:“……你们爱怎么想怎么想。”

亚瑟发现这三个人凑在一块儿,只要有两个人笑,第三个肯定不高兴。看起来就像三个傻子。

弗朗西斯看见亚瑟在一旁杵着,神色复杂,一言不发,没过一会儿就转身回自己的储藏间去了。于是他心里一动,丢下一句“我去看看”,也不管后面两个人的冷嘲热讽,也跟着追了进去。

“你过来干嘛?”亚瑟坐在床垫上盯着他。

“不干嘛,过来看看。你要睡了吗?”他靠在纸箱子上说话,“你睡了我就出去。”

“我不睡。我睡不着。”

“很好,那叫声弗朗西斯哥哥,我免费给你讲个睡前故事。”

“你真恶心。”亚瑟白了他一眼,往床上一躺,毯子蒙过头。过了一会儿他把毯子掀开深呼吸了几口气,“他杀了人。”

“啊?谁?”弗朗西斯反应了一下,“你说基尔?”

“他杀了人才回来的。你们靠这个挣钱。”

“这倒是。”弗朗西斯点点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养家糊口。”

“我原本以为,像你们这样的……人,我是说,边缘人,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弗朗西斯乐了:“你以为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啊,像漫画里的那种反派,吃肉喝血,冷酷无情,成天研究洗剪吹和怎么毁灭人类?”

“……总之不是这种德性。”他说,“群居,邋遢,讲无聊的荤段子。”

“我只是个普通人,走投无路了而已。安东尼奥,基尔伯特,他们都是。”弗朗西斯抓了抓头发说,“怎么说呢,人总得活下去是不是?“

亚瑟在黑暗里盯着仓库高高的天花板,又沉默了一会儿。

“你以后会不会让我去杀人?”他问,说不清语气里是害怕多一些,还是期待多一些。

弗朗西斯皱了皱眉头。

“唔……”这时候他忽然很想来根烟,手指在空荡荡的口袋里掏了一会儿,什么都没有,让安东尼奥全顺走了,于是只能作罢,“你别想这么多。”

“会不会?”

“我不知道。”

亚瑟转过头,箱子后面还有光,那两个人打开了厨房的灯,用快要报废的微波炉热着晚上吃剩的披萨。他看见光把弗朗西斯包围了起来,看不见表情。

弗朗西斯说:“现在不会,没这个打算。”

弗朗西斯又说:“你睡吧。”

亚瑟张了张嘴,但到弗朗西斯那团灯光里黢黑的影子离开,他都没能说出一句话。

 

几天后亚瑟早上叼着牙刷,被厨房里煎蛋的味儿勾引出来,却看见弗朗西斯在收拾东西。两个人的东西。

“你们要上哪去?”他朝厨房里喊了一句。

“你怎么不问我?”弗朗西斯在边上招呼他,“我离你比安东那家伙近多了。”

“你告诉我吗?”

“那倒是。”弗朗西斯把枪盒压在衣服下面,旅行箱的拉链一拉,“不出远门,几天就回来。”

“你们俩都得去?”

“基尔腿上有伤,你们俩留下看家。”

“那你们不是人手不够吗?”

“这就不是小朋友该管的问题了,好吗?”弗朗西斯用一种非常夸张的语气说,“来,亲爱的Baby Candy,哥带你去吃早饭。”

亚瑟瞪了他一眼,嘴里那点牙膏沫全喷他脸上了。

“老实说,弗朗吉,带上这小子确实保险一点,他已经十七了,我十七的时候都会撬查瑞拉家的门锁了。”

安东尼奥端了盘子出来,在后面捣弗朗西斯的腰眼。

弗朗西斯原本下意识地想说,原来你都是这么追女孩子的,怪不得她没嫁给你。可他又想,瓦尔加斯都死了,他说这样的话实在不好。于是他话在嘴里拐了个弯,说:“我不想把他也卷进来。”

“哦。”安东尼奥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摇头,“完了,弗朗西斯,你完了。”

“什么就完了。”

安东尼奥又换了一副讳莫如深的微笑,“你自己心里清楚。”

弗朗西斯觉得他莫名其妙,吃完早饭他把亚瑟赶回房间,自己拿了行李跟安东尼奥去开车。一直到晚上九点,车在纳什维尔的一家汽车旅馆停下,弗朗西斯跳下车,去后备箱拿箱子,却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到地方了?”

亚瑟揉了揉眼睛,显然是刚醒。显然,在后备箱里,只有睡觉能抵御十三个小时的颠簸和饥饿。

弗朗西斯一下子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看着亚瑟那双绿眼睛,想看着一匹狼一样,脑子里一直不停地重复安东尼奥早上说的话。

你完了,弗朗西斯,你完了。

“你跟过来干嘛?这又不是度假!”他很快回归神来,铁着一张脸,“滚回去,这儿有钱,你拿去买车票,搭顺风车,随便你,给我滚回去。”

“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亚瑟从车上跳下来,“我饿了十三个小时,你连口饭都不给我吃就让我滚回去?”

“我不是给了你钱吗?”

“别吵吵,我头晕。”亚瑟捏了捏鼻梁,弗朗西斯立马就没声了。他缓了一会儿,扶着车干呕了两声,什么都没吐出来。然后他抬头,瞪着面前这个眉头紧皱的人说,“弗朗西斯,我跟你说,我根本不认识这是哪儿,我不认识路,你想把我一个人扔这儿,我没别的办法,我不走,就这么些钱,花完了我就只能去偷,去抢,去吃白食被人打,你明白吗?”

“你学的真快啊,亚瑟,威胁我?”

“刚刚是谈判。”亚瑟说,“现在才是威胁。”

说完他抹了一把眼睛,冲上去一把抱住弗朗西斯,开始声泪俱下地大喊:

“爸爸——!”

弗朗西斯彻底傻眼了,街上的人都在看他,指指点点,仿佛在说,看呐,一个不负责任的花花公子,放着这么大的儿子不管。于是他叹了口气,“行了,你停停。”

“嗯。”

“你留下,可以,其他事,听我的。”

“成交。”

“怎么回事?”安东尼奥拿着房间钥匙走出来,看着衣衫不整的弗朗西斯,和一抽一抽仿佛刚刚哭过的亚瑟,心里顿时上演十来季的《凡尔赛》。

“过来拎东西,安东。”弗朗西斯的眼神一股的生无可恋,“亚瑟,跟我上楼去。”

 

等弗朗西斯用完浴室,他发现亚瑟正坐在床边上看一张照片。

弗朗西斯往他左边一坐:“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随便动别人东西?”

亚瑟吓得往右边一咧:“你什么时候出来的?”

“刚刚。”他把照片拿回来,自己又看了两眼,然后把它塞回旧夹克的里侧口袋里。

“我没有故意拿,是它自己掉出来的。”他说完,发现弗朗西斯没搭茬,像是懒得理他。于是他又说,“那是你妻子?”

“调查我?”

“只是好奇,随便问问。”他回想起照片上那个戴着墨镜的短发女人,“她很好看。”

“是我前女友。”

“分了?”

“死了。”

“哦。”亚瑟梗了梗,“对不起,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现在你知道了。”弗朗西斯浅浅地笑了一声,“干我们这行的,从来不在身上带活人的照片。太危险。”

亚瑟觉得他这话背后似乎藏着一个很长的故事,现在话头已经提起来了,但他又不愿意讲。弗朗西斯什么都不说,只是双手撑着身体,两只眼睛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其实安东尼奥,基尔伯特,像他们那样的人是最好的,做这档子生意,心里没有包袱。”过了很久,弗朗西斯整个身体躺倒在旅馆硬硬的床铺上,“死了有死了的念想,活着也有活着的念想。”

“你呢,你没有吗?”

“我怎么知道。”他长长地叹息,“我这个人,可能从来就没有爱别人的能力。那种矢志不渝的,爱情。”他摇了摇头,“没有过。”

“可能是还没来。”

弗朗西斯不置可否地笑了。

他说:“以后你要是不小心看见安东尼奥和基尔伯特的照片,记得帮他们放回去,放好。”

他又说:“你睡吧。”

亚瑟挪到另一张床上去。灯熄了,他钻进散发着霉味的床铺,看见弗朗西斯也躺下,翻了一个身,用后被对着他。

亚瑟张了张嘴,闭上眼睛。两秒后他又睁开,轻轻地出了声。

他说:“弗朗西斯,你别扔下我。”

那边静了一下,然后响起一声夸张的鼾声。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达拉斯,第二天的行程,亚瑟就从后备箱挪到了座位上。

公路上的风景很无聊,亚瑟丢了驾照,弗朗西斯也不放心他开车。于是他就在后排躺倒了睡觉。隐隐约约地,他听见前排聒噪的背景音乐里,安东尼奥正在和弗朗西斯聊天。

安东尼奥:“基尔那个傻小子……他现在才跟我发邮件,说亚瑟跑了。”

弗朗西斯:“现在才说?”

安东尼奥:“可不是,像他那样,身上擦破点皮就恨不得往医生那儿跑十八趟的,现在能发现算不错的。”

弗朗西斯:“人傻还偏偏是个情种,就是这么回事,算了,伊莎是个好姑娘,基尔也乐意,随他去。”

弗朗西斯:“哦对了,顺便告诉他,说弗朗西斯的原话,要是找不到亚瑟,我回去拿左轮崩了他。”

安东尼奥:“哈哈哈哈哈哈你可以的,很强势。”

后面亚瑟只觉得车载音响的声音越来越大,他听不清这两个人接下来还说了什么。他只觉得自己在做梦,好像从高速行驶的车上坐起来,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外面是橙黄色的太阳和沙漠似的山丘,地上的蒸汽被太阳烤变了形,炙烤着他的脚。他的汗顺着头顶滴下来,脚底踩着滚烫的柏油路面,在正午的高速路上跟着车跑,太阳快要把他烤化了,他听见自己对着车大喊,别丢下我!别丢下我!然后他看见自己的父亲,看见哥哥斯科特,姐姐罗莎,他们从车里探出头,眉头紧锁,他们说,你滚吧,柯克兰家没有你这样的孩子。

最后探出头来的是弗朗西斯,他说,亚瑟,给我拍张照片吧,拍好了洗出来,装在身上。

你不是说身上不能带活人的照片吗!亚瑟用尽全身的力气冲他吼,弗朗西斯,你他妈什么意思?凭什么?

“是吗?”

“你……说了不扔我……你……混蛋……”

弗朗西斯歪了歪头,“亚瑟,我刚刚说了什么?”

“混蛋……骗子……不要脸……”

弗朗西斯转头问安东尼奥,“这小子怎么了?”

安东尼奥无辜地摇头:“不知道,热傻了?”

然后亚瑟在他们俩的目光下睁开眼,迷迷糊糊,嘟嘟囔囔,“……你们俩看我干嘛?”

“……”

弗朗西斯说,“你刚刚说梦话了。”

“哦……我说什么了?”

“你说弗朗西斯不要脸。”安东尼奥拍拍他的肩膀,“跟大哥说,这家伙昨天晚上怎么你了,我给你报仇。”

“他……他没怎么。”

“那你梦见什么了?要是这家伙梦里对你不好,我也可以帮你揍他一顿。”

弗朗西斯瞥了他一眼:“这也算?你还是不是兄弟?”

亚瑟想起自己刚刚做的梦,到底是有点心虚,于是想了想开始往外岔开话题,“没,什么都没有。你们到地方了吗。”

“到了。”弗朗西斯赶紧把话题接了下来,“我们现在在达拉斯,达拉斯你来过吗?”

“没来过。”

“很好,不要乱跑,你在旅店住着,我们俩去办事,办完事回来接你。”

“哦。”亚瑟点了点头,“所以你还是要扔我。”

弗朗西斯抚额:“怎么就扔你了,带你过来之前我们说好的,在外头听我的。”

“我听你的,前提是你得带上我。”

“我带上你干嘛?你会开枪吗?”

“你可以教我。”

“我不教你。这次你喊爸爸也没用。”弗朗西斯透过车窗左右看了看,然后往前探了探身子,非常温柔的撩了撩亚瑟的脸颊,激得涉世未深的青少年脸红心跳,一身鸡皮疙瘩。

“你想……”

话还没说完,他被一个手刀放倒在车上。

 

安东尼奥和弗朗西斯开着车,去了离达拉斯不远的沃斯堡。他们在从机场去城中心的必经之路上埋伏了三天,到第三天,弗朗西斯的狙击镜瞄准了目标,到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手抖了一下,子弹从眉心偏到了胸口。于是他暗骂了一声,又开了第二枪。就这么几秒钟的功夫,他像一旁躲闪到掩体里,胳膊上就挨了一枪。

“安东尼奥,计划有变,走C路线接我。”

说完他就扯掉了耳机,子弹打进肌肉里,疼得他半边身子都动不了。他想,完了,自己开第一枪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

他想,亚瑟说,你杀人了。

亚瑟说,你会不会也让我杀人?

亚瑟说,你可以教我开枪。

他想,那双绿眼睛,那么漂亮的绿眼睛,怎么能沾上血呢?

他又想,不行,不能坐以待毙,他得逃命,他得活着。他不能扔下亚瑟。

他原本是不畏死的,现在他怕了。恍恍惚惚地,弗朗西斯对着天空,好像看见丽莎在冲他微笑,在他的瞄准镜里,说“Au revoir”,说“Je t'aime”。

弗朗西斯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开始逃跑。

一直到见到安东尼奥,他们坐在车里,西班牙人用止血带缠住他的胳膊,他说,“基尔刚刚来了一封邮件。有一个消息,关于亚瑟的,你想听吗?”

他咬着牙,汗从额头上不停地往下滴:“你说……”

“他在纽约动用自己的关系网,好像查到了一些事。”安东尼奥顿了顿,“他找到了亚瑟的家人。”

“家人?”

“对,家人,他姓柯克兰,亚瑟·柯克兰,父亲是英国移民,家就住在长岛。”安东尼奥看着他,“他的家人也在找他,这件事在警察局备案了,弗朗吉,他是离家出走。”

“……”

“你还好吗?”

“你开车。”弗朗西斯仰着头,让自己整个人躺倒在副驾驶上。一种莫名的,没来由的兴奋和惶恐同时占据着他的内心,“让我想想……你开车,不要管我,让我想想……”

 

从达拉斯一直回到纽约,弗朗西斯始终话都很少。亚瑟窝在后座,问什么他都不肯说,又听不见那两个人当着自己的面打嘴仗,顿时觉得百无聊赖。他一开始看见弗朗西斯的伤口还觉得生气,生气的时候还能骂一骂他,骂累了也觉得没趣,干脆就躺倒睡觉。

等回到纽约,基尔伯特第一时间把他胖揍一顿,然后摁着他去了海德威莉那儿看伤。安东尼奥自知处理的太糙了,基尔伯特怕弗朗西斯会废了那只手,于是也没说什么,自顾自地找地方销车去了。

几天之后,他们的账户上汇了钱,这事就算告一段落。

可弗朗西斯和亚瑟两个人都不那么想。

弗朗西斯坐在仓库的房顶上,夜晚,从楼宇间的缝隙看过去,可以看见新泽西的酒吧和快餐店的灯光彻夜不灭。再转头,另一侧是曼哈顿的耸立的高楼。

亚瑟爬上来,往弗朗西斯边上一坐。

“你最近一直躲我。”

“是吗。”弗朗西斯没看他,“好像是的。我在躲你。”

“为什么。”

“你不是也在躲人吗?亚瑟·柯克兰?”

亚瑟一梗:“你知道了?”

弗朗西斯的烟抽完了,他从兜里摸出烟盒,又拿了一根出来点上。火星明明灭灭,他吐了一口烟,对亚瑟说:“既然事情说开了,亚瑟,你回去吧,回家去。”

亚瑟瞥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抢过烟,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趴在地上咳到几乎干呕。等缓下来,他又翻个身坐回原地,满脸憋得通红,仰起头,操着被烟熏哑的嗓子说,“回去?你叫我回去?你知道个屁。”

骂完他笑起来,一脸嚣张,是属于十七岁的嚣张。十七岁,弗朗西斯想,多好的年纪啊,放肆,张狂,自以为是,目中无人,苦大仇深,以为全世界都活该欠自己百八十万。

“你和我们不一样。”他拿着被亚瑟糟蹋过的烟,吸也不是,不吸又可惜,干脆就夹在手里。

“怎么不一样?”

“也许……”弗朗西斯张了张嘴,他原本想说你还有家。可是想了半天,神差鬼使地,他却换了一个说法。

他说:“还有人爱你。”

亚瑟的表情顿了有那么一秒,完了他说,“弗朗西斯,你他妈的,真不要脸。”

弗朗西斯笑了一声,“怎么了?”

他一抬头,脸被亚瑟捧住,嘴唇就这么被咬了一口,恶狠狠地,像孤狼撕扯猎物。

他说:“这世上明明有人爱你,别显得自己多么与众不同。”

他又说:“下次想扔我的时候,别再用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看见亚瑟的脸近在咫尺,他能看见夜风下亚瑟脸颊上的绒毛,全是青春的气息。

“有时候我甚至想,假如我死了呢,弗朗西斯,假如我死了,你会把我的照片放在身上吗?”

“这不一样!”弗朗西斯在心里吼了一句,“你是活着的念想!”等他在心里吼完,嘴上才说,“不会。”

弗朗西斯感觉自己又被吻了一次。这一次不再暴戾,他甚至能感觉到脸上湿湿的,等亚瑟退开,离他老远,他看见青少年低着头,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这回让你找到理由了,行,我回去。”

他往前走一步,亚瑟就往后退一步。

“亚瑟……”

“我滚蛋了,弗朗西斯!”他朝他微笑,并且比了个中指。“操你妈的,再见!”

弗朗西斯愣在原地,直到亚瑟转身,下楼。天台上吹起阵阵凉风,他看了看手上那截烟,想了想,最后还是把它叼在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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