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寂

│相思此恨劫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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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博:@一个帅唧

风筝#敬英#

在微博上作了个死所以

日更十六天,从今天开始每天都至少更一次文

提前一说,什么都有可能掉落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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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那年夏天,天祥院英智第一次病危。

时至今日,莲巳敬人回想起那一次情景,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但潜意识似乎还很明晰。在夜晚,意识还没从梦境里挣脱出来,他恍恍惚惚地,还可以看见抢救室外走廊上长明的灯。

他坐在一排塑料椅的边上,端端正正地枯等,额头上落下汗水,顺着他的脸颊,直滑进扣紧的诘襟领子里。是漫长而无望的枯等,空调呼呼地运转,冷风从左手刮到右手,最后收尾在幽深的走廊尽头。他想伸出手,把脸埋进膝盖,手心,或者随便什么地方,可是他动弹不得。

像是从高高的冰窟上面直落到底端,莲巳敬人忽地转醒过来,后背一层汗水好像在那一刻忽然就干透了。他在黑暗里听见自己剧烈的喘息,惊吓过度。等瞳孔扩大,得以收进黎明将晓时的光,他才看见身边天祥院英智熟睡的侧脸。眉头微皱,呼吸均匀,他忍不住地去握英智的手,像是害怕那种无助的,动弹不得的感觉,想要借此确认似的。手掌对着手掌,握一握长出的半个指节,手指交错,十指相扣,掌心温热发潮。这之后是他自己长长的一声叹,满身乱窜的不安至此平息。

“醒了吗?”

他听见英智一声含糊的低语,手指被回扣,暗暗发力,开玩笑似的紧了紧。

“嗯。”他把手松开,握着英智的手腕,展平手掌,把它放回枕头上,“已经四点了。”

“哦……起来吗?”

“你再睡一会儿吧。”敬人在被子里握了握拳,发现出汗的正是自己的手——他的两只手都是潮的。

“嗯。”

天祥院英智从鼻腔里发出最后一声回应,之后便陷入沉睡。莲巳敬人悉悉索索地把被子从身上抽移,又小心翼翼地起身,穿鞋,戴上眼镜和手表。做完这一切他悄然退出屋子,合上房门,低头看了看,正是四点一刻。

莲巳敬人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这大概是某种征兆,他幼时在寺院居住,聆听佛语数年,或许理应有所顿悟。他走到客厅,没有开灯,在黑暗里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蒲团上,一个人静静地想了一会儿。

这一会儿他格外清醒,眼睛似乎也格外明晰,于是视线在客厅里漫无目的地逡巡起来。客厅里的陈设是三年前买下这所住宅时,英智亲手布置的。他来回逡巡,看着柜子里的陈设和墙上的画轴,忽然又想起一些散碎的片段。

大约是某一年春天,他站在天祥院家的草坪上,远远地能看见许多风筝。那不是宅邸里面的风筝,它们太小了,小得几乎成了一排黑点儿。于是英智说,敬人,一起去放风筝吧,你会的吧,你会吗?

那时候他仍然是天真而自大的年纪,自以为通晓许多普通孩童并不知道的哲理。他们在墙内放起风筝,英智喜欢把风筝放得很高,一个大大的赤色鲤鱼,渐渐地,在空中也缩成一个点。他看见英智在笑,一边笑口中一边念道,“你看啊,你看啊”。于是他就不敢看了,不敢看英智的笑脸,便只能去看风筝。他看着英智把线越放越多,风筝越飞越高,便想着,那根握在英智手里的线怕是要断了。可他没有阻拦,因为他以为自己从过去漫长的年岁里,那些木鱼和线香的气息中已然明白,风筝终归会飞走,正如人终有一死,这是命数。

天祥院的命数,不过是飞到更高的地方去。

现如今三十年的人生已经过去,莲巳敬人想,大约正是十四岁的那个夏天,他对生死又有所悟。年幼时把死亡看得过分豁达,做出的那些假想,如今想来甚至觉得有些可怕。那像是某种预言,在天祥院英智后来的人生里,他越飞越高,而那根脆弱的线正握在自己手里,害怕崩断而无法拉扯,害怕走失而无法放手。他听见英智说,你看啊,你看啊;又说,我终归要飞走的。他听见这话,却只能拉扯着手里的线,动弹不得。

杯子里的水见了底。

时钟指向四点三刻,最后莲巳敬人放弃了关于所谓征兆的冥想。不过是一个梦,即便是有所预示,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他已经深陷了二十余年,二十余年他心甘情愿,甚至还会贪心地妄想,或许再有二十年,三十年,他也愿意陷着。

于是他起身,穿过客厅,餐桌,走到厨房去,打开灯,在冰箱里翻找。

“有水吗。”

他猛地回头,英智正站在餐桌边,头发软软地垂在脸上。看见自己一脸惊愕,他兀自笑了起来,“怎么啦?”

“有,不过太冰了,你等一下,我去烧。”

“好。”

于是他又合上冰箱去烧水。火打开,水汽撞击壶壁。英智拉开凳子在餐桌边坐下。“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嗯?”

“我梦见小时候,你拉着我的手去院子里放风筝。是春天,院子里开了很多樱花。非常多,天祥院家和莲巳家都没有那么多。我们拿着风筝在花树里迷了路,风吹过来,风筝脱了手,于是我们干脆就站在原地放起风筝。

“风筝从花树中间飞出去,你抓着我的手,我的手里抓着线,满天满地的樱花,雪一样飘下来,落在我们的头上,肩上,头发像是白花花的。你皱着眉头说,‘不成体统’,我却说,‘敬人啊,你看,我们像不像两个老爷爷’。你煞风景地说,‘啊,哪有老爷爷还放风筝呢?都是小孩子玩的东西罢了’。”

“……确实,都是小孩子玩的罢了。”

“你看你呀。”英智嗤嗤地笑起来,“我会做这样的梦,果然因为是太了解你,你看你呀。”

莲巳敬人没有看他。他把脸藏在炉灶的阴影里,觉得眼眶有些湿,于是便落了一些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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